[摘要]1977年恢復高考是一個奠基性的變革,而2014年的改革需要可持續(xù)的、穩(wěn)定的制度設計。“高考改革的目標,不能寄希望于單靠這次改革就能達到。將來還必須有多次的改革。 中國教育在線訊 1977年恢復高考()是一個奠基性的變革,而2014年的改革需要可持續(xù)的、穩(wěn)定的制度設計?!案呖几母锏哪繕耍荒芗南M趩慰窟@次改革就能達到。將來還必須有多次的改革。這只是一個開始,遠遠沒有結束。” 微觀試水,宏觀試錯 2014年中國的看點很多,多年之后,相信人們一定還會記得這是中國高考改革的啟動之年。 古語云:國之大者,唯祀與戎。對當下中國的普通百姓來說,最大不過兩件事:醫(yī)療與教育。 而教育又有特殊性:開弓沒有回頭箭,人無法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不像“久病成良醫(yī)”,如果你只有一個孩子,那是沒有熟能生巧的機會的。 無論改還是不改,甚至無論怎樣改,中國的高考都會收獲同樣多的吐槽。但我們不需要動輒從孔夫子和柏拉圖說起的高頭講章,也不需要大量流于情緒化和本位主義的口水。至少為了孩子,也應該盡快冷靜下來,琢磨一下應對方略。 現(xiàn)在關心高考改革的,多是初中以上孩子的家長,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其中有個認識誤區(qū):這些已經(jīng)長大的孩子,其實未必能享受多少改革紅利了?!案呖贾笓]棒”之所以令人生畏,是因為它的影響力無遠弗屆,不但籠罩幼升小、小升初,甚至延及早教和所謂的胎教。因此,真正受到高考改革最大影響的,不是新高一,而是那些正在成長中的娃娃。早關心,早受益,家長們的試水其實事不宜遲。 此外,牽扯利益多元,涉及環(huán)節(jié)復雜,高考改革也必須在宏觀層面上有一個試錯過程。目前種種新政,制定者無疑殫精竭慮,效果如何還需要實踐檢驗,也需要不同方案之間的比選。最終,人們也不應該期待“最好的”方案,理性的做法是期待一個“最不壞的”方案——能夠求出此時此地的“最大公約數(shù)”,可謂功莫大焉。正因為如此,對于剛剛出臺的試點措施,既不必馬上指摘撻伐,也不宜一個勁地點贊。 “這次考試招生制度改革是恢復高考以來最全面最系統(tǒng)的改革,是教育綜合改革中最重要最復雜的改革?!?月4日,在高考改革國家方案公布的新聞發(fā)布會上,教育部()副部長杜玉波這樣表述“新高考”。 “四最”之說,讓舉國上下對此次改革充滿了期待,有評述將其與1977年恢復高考類比,認為它將又一次深刻地改變整個國家的人才選拔制度以及民族的命運。 對此,教育界內不少專家對此保持審慎態(tài)度。他們認為,這次改革,只是邁出了教育改革包括高考改革的第一步。能否達成最終目標,還要看后續(xù)的跟進。 高考1977:改變國家命運 1977年8月下旬,無數(shù)知識青年在鄉(xiāng)間田頭的高音喇叭里聽到了這條關乎命運的重大新聞——恢復高考。其實,在此之前,這個消息已經(jīng)有所風傳,當年23歲的金光耀還是安徽黃山腳下的農(nóng)場知青,一聽說消息就心動了:上大學的機會終于來了?!拔母铩遍_始時,他只是個五年級的小學生,“文革”中上過3年中學,卻幾乎沒學到什么東西。他和工友們在農(nóng)場里一邊勞動一邊談論怎么復習迎考,當時手頭沒有資料,他們就讓親人從上海的家里寄來,然后手抄傳閱。農(nóng)場晚上10點以后熄燈,大家就點著油燈繼續(xù)復習。 國家做出恢復高考的決策時已經(jīng)是當年的秋天,為盡快落實這條政策,就有了新中國成立至今唯一一次安排在12月的高考。金光耀在安徽參加了考試并過了分數(shù)線,卻因高血壓沒通過后來的體檢,未能入學?!耙虻湹酶!钡氖?,他又多了半年的復習時間,趁著過年回上海探親的時間,找當教師的姑媽學英語,又去拜訪浙江的親戚求教數(shù)學。1978年的高考,他取得了更好的成績,考入了復旦大學歷史系。今天,他已經(jīng)是復旦歷史系的教授,當年的這段史實不僅為他親身經(jīng)歷,也成了他的研究對象。 在金光耀眼里,論到恢復高考,1977年應該與1978年結合在一起看待?!?977年高考時,‘左’的思潮還沒完全退去,報名和錄取有些時候還是看出身的。這些老規(guī)矩直到1978年才開始真正打破?!弊畹湫偷睦?,也許莫過北京起重機廠的青年工人劉源。1977年秋天,他把一封信投給了“中共中央鄧小平副主席”。信中,他稱收信人為“小平叔叔”,并自報家門:他是劉少奇的兒子。“聽說您恢復工作抓高考,大家都很振奮。我想考大學,現(xiàn)在廠子里不讓考,如果因為我父母的原因、我的出身不讓我考,我很不服氣?!?/P> 10天之后,一封帶著處理意見的回函解決了他和另外9名工友高考報名的問題。在考試前一周,他們拿到了1977年北京高考的最后10個考號。第二年初,27歲的劉源收到了北京師范學院的錄取通知。而和他在同一時段收到大學錄取通知的,還有時年分別為23歲的李克強和28歲的李源潮,前者以國家總理身份在全國兩會新聞發(fā)布會上曾經(jīng)回憶說,得知被大學錄取時,自己正在安徽鳳陽的田間鋤地。和他們一道入學的,還有全中國27.3萬的青年人;參考人數(shù)為570萬,當時“連印試卷的紙都不夠用了”。 國家副主席李源潮曾回憶,到復旦報到的第一天,迎接他的是一個只有15歲的小姑娘,還是應屆生。巨大的年齡落差讓李源潮心底“一片滄?!??!叭绻f上帝要恩賜的話,我們需要的就是時間。時間流逝了十年,才知道時間之寶貴;因為沒有機會能夠進學堂,所以才覺得能進學府的不易。” 當時復旦規(guī)定,寢室10點半熄燈,這對鉚足了勁讀書的青年人而言當然無法接受,從十幾歲到三十幾歲的學生都吵著說功課做不完,不能讓大家都在被窩里打電筒啊。李源潮被選為學生代表專門去找了時任復旦校長的蘇步青提意見,結果成功地延長了熄燈時間。他的歷史系校友金光耀說,他和同學們都覺得時間被耽誤太久了,必須抓緊,入學后看了大量以前只聽過名字卻沒接觸過的西方文學名著。當時圖書館里的書是要搶著讀的,一天讀不完的書,為了不被別人拿走,有同學就玩起了“小把戲”,把它不歸還原位而是藏在書架上的偏僻角落,這樣第二天一開館就可以沖進去拿起來接著看了?!按蠹姨貏e愿意討論和分享:今天誰又看了什么書,有什么感觸?!?/P> 恢復高考后進入大學的年輕人自然是學到了大量的知識,但在金光耀看來,比這更重要的是觀念上的突破:“從‘文革’中的迷信個人到可以擁有懷疑精神、突破精神,這是一種重生?!蓖瑫r,他們又有著強烈的緊迫感,做事分外勤奮。在這樣的精神狀態(tài)下,1977級大學生英才輩出。除了前述兩位現(xiàn)任的國家領導人外,1977年高考中的勝出者:王小波、易中天、張藝謀……都在他們各自的領域產(chǎn)生著深遠的影響。 恢復高考,讓積累了10年的人才“大爆發(fā)”,改變了1977級的命運,也改變了國家的命運。金光耀對《新民周刊》表示:首先,恢復高考是當時社會變革的重要組成部分和推動力。其次,這項變革由鄧小平主推,青年群體是最大受益者,這為鄧小平后來推行的全面改革積累了民意基礎?!?984年‘小平你好’的標語由大學生打出,絕不是偶然的。”另外,當年恢復高考的一些招考模式,也對后來30多年的高等、基礎教育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當前方案:凸顯公平訴求 文理分科是1977年高考確立的模式之一。金光耀解釋說,當時之所以要這么做,是為了適應當時考生基礎教育底子不牢的實際情況,以更好地選拔人才。以他自身為例,在“文革”的10年中,他完全沒有學過“理化生”方面的任何課程,如果當時要考這些科目,難度實在太大了。文理分科在當時是有效且公平的做法,但經(jīng)過30多年的發(fā)展,如今卻成為基礎教育的阻礙:以前分科是因為考生偏科,現(xiàn)在卻更多是分科造成了偏科。 上海閔行區(qū)教育學院院長惲敏霞撰文指出,高中教育不是大學預科,而是國民基礎教育的一部分,面向的是大眾,應該將普通知識的教育和國民道德的養(yǎng)成當作第一選擇。在基礎教育階段大多數(shù)學生各門科目之間的學習是有著相當大的關聯(lián)的,有研究項目通過大數(shù)據(jù)挖掘,認為數(shù)學、語文、英語等科目學習的關聯(lián)程度超過70%,也就是說,偏科的學生僅是少數(shù);而且在很大程度上,偏科也是由文理分科造成的。惲敏霞認為,作為國民教育的重要保障,高考制度應該面向大多數(shù),在高中階段過早對學生劃分文理科,并不利于學生的真正發(fā)展。 “文革”中取消了高考,改為考察出身不考察素質的推薦制入學,取消了分數(shù)考核,這實際是對公民考試權的剝奪。恢復高考后,以分數(shù)為核心的人才考核體系逐漸建立起來,但這種“分數(shù)面前人人平等”、“分分計較”、“唯分數(shù)論”的體制帶來的是30多年的應試教育,催生了安徽毛坦廠中學、河北衡水中學這樣的“超級高考機器”,打擊的是學生的活力和創(chuàng)造力。長期以來,全國、各省的高考模式無論怎么改,都逃不出“一考定終生”的性質。在這樣的指揮棒下,高中乃至之前的初中和小學想要做到推行真正的素質教育,只是人們美好的愿望而已。雖然“打吊瓶復習高考”、“帶病高考”這樣的事件總會被指為“不人性”,但對考生而言,這樣做就是最大的實際。 “唯分數(shù)論”還給腐敗留下了滋生空間。體育生、藝術生加分違規(guī)操作的黑幕屢屢出現(xiàn);由于招生權被各地招生辦壟斷,工作人員的權力尋租也不是新鮮事。 30多年來積累的種種弊端,使得高考改革成為社會各界的共同訴求。但是,“雷聲大,雨點小”卻成了教育領域改革令人尷尬的“特色”。一般認為,本輪改革起源于2005年,2010年國務院發(fā)布《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fā)展規(guī)劃綱要 (2010-2020年)》后,高考改革方案的制定被正式提上議程。去年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中,又強調了高考改革的相關內容。在此期間,教育部曾多次向外界公布方案的發(fā)布時間表,但一次次“跳票”。直到今年開學后的三天,才終于給人感覺有點匆忙地公布了這項改革方案,但是正式名稱卻已從計劃中的“總體方案”變成了“實施意見”,也沒有經(jīng)過之前教育部承諾的公開征求意見階段。 國家教育咨詢委員會考試招生改革組的專家成員、21世紀教育研究院院長楊東平向《新民周刊》指出,高考改革方案之所以“難產(chǎn)”,在于各個群體在改革的目標和價值取向上就存在不同的訴求:教育界的專家學者將“科學選才”放在招考制度改革的第一位,認為高考改革的方向是要成為科學高效的人才選拔制度,要打破“唯分數(shù)論”,形成綜合多元的評價體系;教育部基教司、學生司等司局的關注重點在于引導中小學的素質教育,落腳點在防止文理偏科、減輕學生負擔等;而在學生和家長眼里,公平是放在首位的,他們的訴求實質上是對“分分計較”的總分評價模式的維護。 以教育界的眼光看來,本次出臺的“實施意見”顯然將維護公平放到了非常重要的地位。例如擴大中西部地區(qū)、人口大省、貧困地區(qū)招生比例,規(guī)范高考加分項和自主招生等,“有具體目標和闡述的方面,半數(shù)都和公平有關?!睏顤|平說。 除此之外,最明顯的是高考文理不分科、“3+3”的科目改革。在原來的改革方案里,達到“科學選才”目的非常重要的手段“招考分離”,最后出臺時只有模糊的一兩句原則表述,沒了具體的實施辦法。 “教育改革是涉及社會各個層面的復雜工程,中央將目前百姓最迫切的關注的公平問題作為首先解決的重點,也是合理的?!睏顤|平評論。 清華大學()教育研究院教授李越認為,公平和效率是高考改革的兩個方向,它們雖不是完全背離,但也并非同一方向,是存在夾角的?!澳壳暗母母锓桨该黠@在公平方面力度很大,而效率方面則遠遠沒有達到教育界的預期。‘實施意見’與‘總體方案’的差別還是很大的。”他和楊東平都認同的是,教育改革的最終目標應該是高效地培養(yǎng)和選拔人才。 最佳模式:“以改革促進改革” 高考科目不分文理,改為語數(shù)外加學生自選的3門高中學業(yè)水平折算的分數(shù)計入總成績,在一些學生和家長看來,這是解放了學生的興趣,擴大了知識面。不過,楊東平和李越的共同看法是,這還是沒有改變“總分評價”模式。 “維持總分評價模式就還是沒有推翻‘唯分數(shù)論’。”李越說。他表示,總分評價模式所遵循的“分數(shù)面前人人平等”原則,在評價程序上是公平的,但是在我國的實際情況中,會因為各地區(qū)各群體在經(jīng)濟、社會、教育資源上的巨大差異,造成評價結果的過分不平等。僅僅是擴大招生名額并不能解決這個問題,因為優(yōu)質教育資源總是稀缺的,擴招反而會讓在優(yōu)質資源上的競爭更加激烈;在這種競爭里,弱勢群體是不可能有優(yōu)勢的,只能靠政策傾斜,而傾斜在實質上又沖擊了總分評價模式的程序公平。這種悖論在模式不變的情況下很難解決。 楊東平指出,高考是選拔性的考試,而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是合格性的考試,兩種不同性質的考試分數(shù)加在一起,其科學性值得商榷。 他和李越都推薦的一種綜合考核模式是,不同類型高校根據(jù)自身辦學理念和學科專業(yè)的要求,自主確定采用的考試類型、成績門檻和其他評價要求,形成多樣化的錄取標準,不再單純以總分決定錄取。例如,高職專科院??梢钥疾鞂W生的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和綜合素質,并進行職業(yè)適應性面試;一般本科院??梢钥疾鞂W生的基本學習能力考試、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成績、綜合素質;而高水平大學的考核模式可以是“基本學習能力考試+指定科目考試+高中學業(yè)水平考試和綜合素質+高校自主面試”。 “考什么、文理分不分科,算是高考改革的核心問題嗎?”在楊東平看來,高考改革不能只停留在科目改革上,重點在于高校要有招生權,也就是實現(xiàn)招考分離:考試由國家統(tǒng)一組織,招生由高校自主決定。 楊東平所在的21世紀教育研究院于今年7月公布了一個民間版的高考改革方案,名為《以招生錄取制度改革為重點,推進高考制度改革的建議》。該方案提出:國家教育考試中心作為專業(yè)化考試機構,負責全國統(tǒng)一高考的命題。省級招辦轉變職能,考試報名的責任交給考試中心,制定具體招生政策、評價考生的權力還給高校,取消控制學生志愿和投檔的權力。在高校實行自主招生后,成為為高校和考生服務、管理和監(jiān)督的機構,通過網(wǎng)絡系統(tǒng)提供信息服務和技術支撐,保障高考安全和考試公平。 在高校方面,該方案建議學校成立由社會人士和家長代表參加的招生委員會,制定《招生章程》和《招生違規(guī)處理辦法》,對院系招生工作進行監(jiān)督和問責。招生和錄取工作由教師組成的院系招生工作組負責。高校向社會公開評價指標、評分標準和錄取程序,招生錄取過程接受社會監(jiān)督,包括采用錄像等手段記錄錄取過程。 他表示,當前政府之所以不向高校放權,一方面是因為招辦壟斷招生權力,形成了既得利益;另一方面是因為高校的公信力不足、且自身也是行政化的官本位機構,改革的積極性不足。李越也指出,招考分離的推動,需要整個社會誠信體系的完善、現(xiàn)代高校制度的建立?!安蝗?,作為一個行政機構,為了完成招生任務肯定會選擇最簡單的方法——按總分從高到低錄取,而不是為了選拔優(yōu)質人才而采取多元、復雜的考核體系?!?/P> 這就成了一個雞生蛋還是蛋生雞的問題。楊東平認為,相關部門和社會不能因為擔心自主招生可能出問題就不放權,不放權高校就永遠“長不大”。在他看來,“招生權明明白白是高校的自主權?!?/P> 他建議,按照他設想的高校自主招生可以在少數(shù)治理水平較高、重視自身聲譽的大學先行試點,然后逐步推廣。 對于有人將本次高考改革與1977年恢復高考相比的論點,楊東平認為,目前的方案只是改革的啟動、破冰,在30多年應試教育強大的壁壘和既得利益集團面前,攻堅很難,“希望它一出來就‘高大上’,這是不實際的?!崩钤絼t表示,1977年恢復高考是一個奠基性的變革,而2014年的改革需要可持續(xù)的、穩(wěn)定的制度設計?!案呖几母锏哪繕?,不能寄希望于單靠這次改革就能達到。將來還必須有多次的改革。這只是一個開始,遠遠沒有結束?!?/P> (中國教育在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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